纵腾集团副总裁李聪：5月是美零售商关键窗口期一旦错过只能明年

  2025年5月12日，据商务部公布消息，中美双方发布《中美日内瓦经贸会谈联合声明》。美方取消了共计91%的加征关税，中方相应取消了91%的反制关税；美方暂停实施24%的“对等关税”，中方也相应暂停实施24%的反制关税。

  对于这一结果，纵腾集团副总裁李聪并不意外。半个月前，他和同行进行交流时的判断是，5月将成为美国零售业最后的窗口，“对美国零售商来说，6月降关税已无意义了”。

  纵腾集团是国内头部的跨境电子商务物流公司。纵腾集团创办于2009年，原本是跨境电子商务卖家，2014年开始转型为跨境物流公司，为跨境电子商务卖家提供跨境物流业务。纵腾集团2015年开始在美国开设海外仓，是国内最早在海外建仓的跨境物流公司，如今旗下品牌覆盖全球超两百万平方米海外仓、一百余条自营国际专线，服务范围遍及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美国零售行业是跨境物流最终的归宿，李聪三年前开始密切跟踪沃尔玛、亚马逊自营、home Depot、Costco、target这五大美国零售商的库销比和现金流。结合过去三年的观察，他的判断是，“对美国零售商而言，这场关税战是一次在错误时间向错误对手发动的一场错误的战争。”

  美国零售业刚刚经历了高利率、疫情、通胀三大打击，能够说是身心俱疲，只有少数库存和现金流来应对关税战。

  他分析，美国零售业的第四季度是销售旺季，销售量能占到全年的40%以上。一般商品的生产周期至少三个月，运输一个月，清关一个月，最迟11月商品要摆到零售商的货架上。一旦错过5月这个窗口，哪怕6月下订单，也赶不上圣诞季。

  比起圣诞季无货可卖，美国零售巨头们还面临着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无论上涨部分最终由谁来支付，当下美国零售商巨头账面上已经只有少数现金支付关税，哪怕他们愿意配合关税战也是有心无力。

  据第一财经报道，当地时间4月21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召集美国零售巨头的首席执行官前往白宫，讨论关税计划对这一些企业的影响。

  李聪：我们这样的物流公司，有点像行业的24小时心电图监测，不是等到财报出来之后才能知道变化，我们24小时数据都在变化，零售商对关税冲击的承担接受的能力如何，我们会比较关注。

  李聪：我们跟踪了美国进口货柜数量，理论上这些进口货柜数量一个月后就会转化为美国零售商或者批发商的库存。从美国进口货柜数量来看，3月21日到达顶点之后一路下滑。

  美国海关统计的各个类目商品的累计同比增速，也是3月21日达到最高值之后，以每周1%-2%的速度下降。也就是说，大约4月中旬，零售商库销比达到顶峰后会开始下降。

  美国五大零售商这些年的库销比，大约是1到1.8之间，保持在一个比较低的水平。库销比指的是库存能够支撑销售多久时间，以月为单位。经历过疫情去库存之后，美国市场环境是高通胀高利息，导致零售商都采用了加快周转的策略来降低库销比。本来这是件好事情，但是突然关税战打响，反而成了一个劣势。

  2025年1月和2月，为了应对关税战，美国零售商进口额达到4000亿美元，比平常多了五六百亿，这会导致它们3月份库销比上升0.2，但也是杯水车薪。

  我们整理各个类目的库销比多个方面数据显示，已经有一拨类目库销比低于1，家用电器及电子科技类产品、纸张、药品、计算机、杂货等等，库存已经不足以支撑一个月销售。

  之后就是生产材料，这些类目的库存有可能可以支持一个半月。第三拨就是跨境电子商务主要涵盖的消费类目，包括服装、汽配等等，这些类目还剩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库存。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还不补货，美国零售商就会出现局部缺货。如果持续一个月就会出现大面积缺货。

  一个更严峻的事实是，美国五大零售商除了亚马逊之外，现金流都大幅缩水，导致它们哪怕愿意支付关税，也只有少数的现金流。因为高通胀、高利息情况下，利息可能比零售商利润还高，零售商只能先把银行贷款还了。

  只有亚马逊2024年现金储备从三百多亿美元提升到七百多亿美元，沃尔玛下跌40%，Costco下跌30%，target下跌了50%，home Depot跌了80%。

  关税战让美国零售商的现金流和库存都面临双重压力，要花钱买库存，但是没现金流，如果让货架空荡荡，最终也会影响现金流。

  南方周末：前一段时间，中国各大跨境电子商务平台在苹果商店火了，包括敦煌网和速卖通，这个现象反映了什么？

  李聪：敦煌网下载量排名第一，其实不是美国消费的人在买，而是美国的小批发商在买。这个逻辑很简单，大的批发商预计到库存可能不足两个月的时候，他就会惜售或者抬价，小批发商没有门路了，只好自己到敦煌网上面找更便宜的货源。首先感受到关税压力的是零售商和批发商，而不是消费者。

  南方周末：美国零售业早在2018年就开始尝试和中国供应链脱钩，这种努力有效果吗？

  李聪：让我们很意外的是，一些类目份额降低了，但有些类目份额不仅没有降低，还增加了，比如塑料制品、玩具、游戏、体育用品、纸制品、纺织类等。

  从集装箱进口数量上看，美国38%的进口量都是从中国进口的，但是算上越南到另外的地方转口或者转口加工过去的，保守估计超过50%。如果美国要从中国以外的地方去采购，至少短时间之内采购不了。

  最紧迫的就是电子科技类产品，产业基本都在中国。电子产业，由于产品标准化、周转速度很快，导致库存很低，不到一个月。从库销比的角度，我理解美国为何需要一个接一个类目进行关税豁免，这就是形势比人强，库存逼得它不得不豁免。

  李聪：最早我也觉得应该要尽快涨价，但是美国零售市场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或者说商业伦理，对涨价的态度非常谨慎。哪怕疫情期间，亚马逊也是阻止很多关键民生商品涨价。这种大规模供应链中断，导致产品短缺的时候，美国零售商不太愿意通过涨价来调节，而是限制每个人的购买量来保证公平的购买机会。大规模涨价会让零售商背负很大的舆论压力，对他们来说，涨价不是最佳的选择，也不是最初的选择，一定是最后没办法情况下的无奈之举。

  李聪：5月是个最重要的窗口期，一旦错过那只能明年再见了。外贸行业的规律是，如果美国客人5月份还不下订单，基本上这家外贸公司或者工厂今年的大订单就没有了。

  很多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前一段时间美国很多零售商在拼命下订单，不约定出货时间。因为他们都觉得一定会出货，错过了这个生产窗口期，时间就来不及了。

  美国零售业每年下半年销售可能占了全年消费量的60%，四季度又是重中之重，可能要占到40%。

  如果要赶上圣诞季两个销售旺季，生产的周期基本上要三个月，运输周期2个月左右。哪怕6月下订单，11月才能到美国的货架，黑五就错过了。

  5月刚好是外贸行业最忙的季节，选择在这一段时间点打关税战，等于在行业最忙的时候进去捣乱，让大家全部停下来。这个事情已经产生一定的后果。很多海运公司已取消了中美的航线，调整回来至少需要三四周。

  南方周末：哪怕最终谈判取得一个好结果，也已经有人为这场关税战付出了代价？

  李聪：供应链毕竟中断过一两个月，很多工人的收入没了，投资被缩减了，包括世界物流巨头UPS已经裁员几万人，很多依赖中国供应链的美国小工厂关门或者裁员了。

  特别是美国的零售企业，原本已经是不堪重负，再被关税折腾一下，额外支出了很多成本，这些成本不见得能转嫁给消费者，可能最终都得自己承担，而它的利润率已经这么低了。

  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使用中国船舶比例最高的是美国的中短途的驳运公司，服务美国当地的货运。

  这些船运公司把美国的货从西雅图、洛杉矶，搬到得克萨斯，做一些美国近岸运输。这些小型的船运公司，都是几千吨的船舶，原来向韩国订太贵，没有利润空间，都是向中国买。如果这一些企业都要交关税，首先破产的反而是这些美国公司，所以他们现在正在反抗。